虞弋。

别让补档了,我也没存。

【羡澄/元歌第二集】少年情事

新年贺文,无脑he,土味江湖武侠设。

五小时激情快打。8k4一发完。

有毛病师兄羡x单纯耿直师弟澄。


我,怎么,这么,垃、圾!

我来拉低活动逼格辽。请诸君轻点骂我。

......就这样吧,就这样吧。设个定时,躺平等砍。第一次连文前废话都说不动了。但我渴望评论。

-----------------------

(一)

半年前,莲花坞首徒魏婴误杀不夜天少主,人皆口诛笔伐,后闻莲花坞坞主不理众愿,要与不夜天针锋相对,一时天下尽是谩骂。却不料魏婴忽一日背信弃义,敢以剑向恩师,重伤坞主江枫眠后潜逃。从此师徒陌路,莲花坞念及旧情,不加追杀,也再不插手魏婴之事,任其生死,从后再无过问。

 

中有一人除外——莲花坞少主,江澄。

 

莲花坞既为五宗之一,门生众多,天资卓越之辈不知凡几,然,坞主亲传者,唯二而已。

一为首徒魏婴,年方二十,生得风流明俊,颇为讨喜,正是当世少年之中,扬名最广的剑客之一。尤是其天生能说会道,长袖善舞,敢结四海客,广交天下友,故而人皆赞其为“满堂花”。

二则是独子江澄,十九而已,心性纯粹,为坞中上下拥戴,己身常年浸淫武道,固执不知变通,清高目无下尘,通习江家剑道与虞家鞭法,年虽尚轻,武功造诣却颇高深,同为当世少年中最为拔萃之一。因其性子较为孤高,又常与魏婴一道历练,也被人称“一剑霜”。

 

二者才能之出众,感情之深厚,更使其共受美誉“云梦双杰”。

 

魏婴叛逃之事一出,莲花坞尚无动作,随母省亲的江澄已听闻此事,勃然大怒,回家拜问坞主之后,领命孤身追问千闻楼,百两黄金悬赏魏婴去向。

 

 

天下憾说:“云梦再无双杰。”

 

 

 

临安自是衮衮繁华地,江湖人佩刀负剑,恣意潇洒,说着不爱庙堂,却也爱到此城中鹤仙楼排一串铜钱,沽酒而归,正是因此楼各色花酿着实嘉名远扬,天下名酒,在此皆可买到——譬如,“满堂花”最爱的姑苏天子笑。

此中宾客来往如云,人声鼎沸,独靠窗处静得针落可闻,那儿只坐着个紫衣人,斗笠遮了半张脸去,只从其身量依稀可辨还是少年光景。这少年腰上佩一把剑,日光映下,剑鞘自发烁着紫辉,瞧着便不似俗物,他手中只端碗热酒,也不见饮,仿佛就此坐着,便要枯等万年。

 

——直到一青年撩开门帘儿,带着笑的声儿传出老远:“掌柜的,来坛天子笑。”

 

紫衣人霎时起身,无人看清他身法,只知这少年郎蓦地掀了斗笠,飞身抽剑直向青年面门袭去,那青年竟也不避不闪,似是早有所料般含笑立着,左手一扬店家刚递来的天子笑,右手去接,只略一低首,便躲了那要命的剑。

紫衣人招式未老,还要再出一剑,青年已苦笑唤他道:“阿澄,你从云梦追到临安也不怕累?打了一路,能不能准我喝口酒润个喉?”

 

——正是江澄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(二)

那斗笠初一掀开便有不少人认出他了。

是个少年模样,生得细眉杏目,颇为秀气,眉眼之间却是清厉有余、柔和不足。他持剑的手正被魏婴攥着,更显出他腕骨之瘦,袖中露出的一截皮肤也显细白,动作却老练,趁着魏婴说话,左手正不着痕迹地往腰上抹。

魏婴当然知他,那便是虞家鞭法将出的迹象。

纵是狂妄如魏婴,也绝不敢与江澄的鞭子正面相抗,见江澄还在气头,只得暂且抱酒抽身出店,随手将一袋碎银往掌柜的那头一丢:“不必找了,等我打服了他,剩下替他买伤药。”

 

江澄气得极了,剑尖一抖,去势更猛,魏婴只提随便一格,两剑相争,鸣声铿锵。

魏婴不比江澄,心情都要拿嬉笑怒骂表现,此时虽是力有不逮,却还扬着个轻佻的笑:“真不愧是阿澄,半年不见,剑法又精进了。只是方才那一剑,若是往我下三路走,我决计挡不住,被你抢占先机,夺了生路也未可知。你看,你杀心还是不足——尤其是对我。”

江澄瞋目骂他:“轮不到你来教我!”

“是、是。”魏婴声还未落,身已先矮,江澄收剑不急,人也随剑一个飞扑,魏婴回身擒住他左手,将人往怀里一拉,江澄绝不叫他得意,忙探鞭去拦,将他腰肢一束,直往店内再砸将回去,魏婴由他控着,才又轻笑:“师弟,这一路你砸了太多店,我可没钱再赔,这回你自己掏腰包……”

鞭子一收,魏婴双脚在店门一蹬,果然旋身安然落地,江澄肃着眉目,紫电还未收回,收剑斥他:“魏婴!”

魏婴向他一礼,笑嘻嘻道:“在呢,这是闹什么别扭?”

 

“你不该给我个解释吗?”江澄冷声问他,面色却是掩饰不住的急切,他追了半年,寻了半年,无数次错手放了这人,这还是头一回毫发无损地逮住魏婴,“你……做的那些事。”

魏婴动作一滞,余光略略扫过四下看热闹的江湖人,心知不可实话实说,只得拐着弯暗示:“你是指哪些?”

“……杀了温晁,叛出莲花坞,重伤我爹……”江澄只觉得不可细数,一语带过,“你不解释吗?”

“……江叔叔还好吗?”魏婴答非所问。

 

杀了温晁是事实,他那时只见了这人欺男霸女,江湖人手起刀落,杀了便杀了——谁知道会是不夜天少主,谁知道不夜天少主武功会这般不济?

叛出莲花坞——不然留着让莲花坞同他一起被不夜天追责?
至于重伤江枫眠,天可怜见,他若不伤江枫眠,莲花坞如何会弃了他?

 

“你还有脸问?”江澄冷笑。

“都是我做的。”魏婴便答,声线平和得紧,仿佛只是在承认什么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小事。

 

“爹托我来问你,你要……慎言。”江澄咬牙切齿,一双杏目已现怒意。

 

魏婴动了动唇,他依稀明白,若是承认,他和江澄便当真是回不去了。

 

“是啊。”魏婴笑着,朗声利落答他,“大丈夫敢作敢当,自然是我做的——阿澄,你是要替你爹清理门户?”

 

江澄抽剑诣他,还带稚气的脸上只余冷漠,他似乎已做下决定,也冷着声,再不喜怒形于色:“为莲花坞之清誉、为家父之厚信,江澄此生,必诛魏婴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(三)

试剑会十年一届,天下闻名,百兵剑为长,名是试剑,实为比武。

天下侠客皆可赴会,更不必提莲花坞的人。魏婴身为首徒,自然担负起领队的责任,二十人的小队,魏婴为首,江澄为副,这便轻装上路,从云梦策马奔去岐山。

当今五宗,当以不夜天为首,遥遥丢下其余四宗一截,莲花坞名列五宗之末,更不敢与其争辉,因此江枫眠早便叮嘱,不可强出风头,只消适当即可。

 

魏婴从不是适当即可的主儿,他若出手,那势必要全力以赴。江澄较他稍识大局,却也还少年心性,自认轻狂,绝不服那些个软。

因而二十人临至江畔,船家哼着小调,笑着告知:“一船十人,除却船家,诸君一船九人。”

江澄不消沉吟,抬颔便道:“那就你我各一条船,余下一条挑两个省心的。”

魏婴却不情愿,掰着指头反驳:“那还不如他们两条,我俩一条。”

“师弟师妹若有危险,恐怕你我救护不及。”

“你瞧这江,若真有危险,凭你我又能救得谁?”

 

江澄还要理论,魏婴忙凑去与他耳语:“师弟,你不是刚突破第三重吗,还未稳定吧,师兄我已初窥第四重瓶颈……”

江澄不等他说完,回首便向其余人道:“你们自行分作两队,我与魏婴同船。”

“正该如此。”魏婴笑道,“莲花坞可还指望我俩拿个名次回去,一定得全力以赴呢。”


 

正值秋寒,魏婴临上船还不忘拎了坛酒走,江澄骂他假公济私,魏婴就腆着脸,不知从哪摸出两个玉杯,往江澄眼前一搁,杯底同桌面清脆一碰,叩声如磬,江澄咽了口口水,又骂他道:“爹说了,不到弱冠不能……”

魏婴替他斟上一杯,往他眼皮底下一晃,那酒在杯中,就此荡出数层涟漪,魏婴低声笑着,蛊惑般哄他:“师父不在,你喝不喝?”

“不喝。”江澄说得斩钉截铁,魏婴便仰脖饮尽,夸他:“有原则,好!”

 

魏婴那头一杯接一杯,眼见着一坛就要见底,江澄一路默念心诀,这会儿才觉得内力运转也凝滞,竟连心也不稳,全朝那坛酒去了。

魏婴不是傻子,见他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酒杯,也忍俊不禁:“想喝?”

江澄不答。

“叫声师兄就给你喝一口。你老是魏婴魏婴的叫,没大没小。”

“……”江澄哽了半天,却说,“你别喝了,喝酒误事。”

魏婴笑他迂腐,又拿另外一只酒杯满上,贴近了他递去,蘸了酒香的唇就贴在江澄耳边呢喃:“喝吧,出事了有师兄顶着,一定叫你平平安安。”

江澄周身一软,只觉得被他不小心触过的耳朵烫得惊人,连忙捧起那杯喝个干净,对上魏婴满是玩味的眼,正色道:“酒劲太大,我去睡了。”

 

每思及那时窘迫,江澄仍以为是夜雾如蒸,白露横江,水天皆成一色幽静,此间水纹徐徐如莲之开落,带几分不急不缓的从容,恰如君子,又似佳人,由此自成了一脉温柔,将他眼也晃花,像是凭那一口,就醉死在了整坛酒中——

不然哪里会连一闭目、一翻身,脑中回映的全是魏婴托腮侧望,双眼深如秋潭,偏能噙着此人惯使的柔情蜜意,和着酒香把他醉个半死。

 

魏婴在他身后捧腹大笑,似乎听见了天下最有趣的妙闻。

 

那时少年情事的感怀,便在心照不宣的眼神里蔓延,一颦一笑,一言一行,那人轻而易举便可撩拨了心思,挑动了情绪,直教人理智焚尽,不得留一丁点儿的清醒。

 

后来魏婴和衣而卧,就在他身后,胸膛贴着他后背,是熟悉又陌生的灼烫。

江澄一颗心跳得飞快,也听见与他心跳声错落着的,在船舱内经久不息的——魏婴的心跳声。

 

江澄佯作半梦半醒,有意学着咕哝语调:“你心跳好快。”

魏婴呼吸重了几分,却应他道:“是下雨了。”

淅淅的秋雨敲着船篷,分明柔得很,又同那擂鼓般的心跳响成一片,像极了多年前二人一起下山,混在人群里,轮流抱着看钟鼓的情状。

江澄便笑,魏婴也在他身后笑,呼出的暖气绕着他脖颈,攀上他双颊,热得难受,江澄却不再说话,只沉默着,对此甘之如饴。

 

 

那一日的共舸听秋雨,就此在二人心中生根,一些模糊的、似有若无的情愫由此而生,却无人捅破那一层窗户纸,一切都在缄默中消磨。

 

——直至魏婴叛逃,江澄寻他半年无果,此时才明白,他们已无将来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(四)

宴席之上,歌舞升平,觥筹交错,江澄少年时最厌这些虚与委蛇的热闹,当时有魏婴替他挡酒,他只做个清高孤傲的少主,哪里去管这些奉承的事儿——现如今,云梦双杰再无,万事需得求己。

江澄已微醺,但他仍得撑着威仪,向着上位的温若寒略略颔首,再将琼液饮尽。

他本非浅量,却也不是千杯不醉,不过是不上不下的程度,比不得魏婴,也远胜云深不知处那批人。江澄心知肚明,到了这杯,便是差不多了。

 

温若寒却不见得会放他走。

 

“江公子,江少主,实在久仰,您家剑法从来神妙,在下仰慕已久,赏个薄面,务必满饮此杯!”

又不知是哪家的人,江澄已感到头疼,但他仍还笑着,沉声道:“谬赞。”

 

又是一杯。

 

 

“江少主,若是醉了,可莫逞强才好。毕竟,大家还等着你,一展江家剑法之玄妙。”温若寒居于上位,声音发自丹田,江澄被他这话一震,胃中一阵翻江倒海,险些当场失仪。

这等羞辱,还是在迁怒魏婴之事。

 

——即使魏婴早在两年前就被不夜天诛杀。

 

江澄此时已生不出什么感慨,既无兔死狐悲的悲凉,也无痛失手足的痛苦,他神色平平,不恨魏婴连累莲花坞,也不恨他叛逃,甚至不恨他勾了自己心神,却还不留一言,全身而退。

“晚辈谢温宗主垂怜,江某无碍。”

 

他再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小少年,魏婴叛逃后,江枫眠闭关不出,虞夫人不加过问,他已再无可依之人,万事只能求己而已。

江澄身后的小厮上前一步,却不再为他满上,只悄悄附在他耳侧,低语道:“少主,您已不能再喝了。”

“与你无关。”江澄微微蹙眉,“做好你该做的事。”

 

那小厮却不肯退步,执拗道:“无论如何,您也不能再喝了。”

“……魏无羡!”江澄低声骂他,“你最好明白自己的身份,倒酒!”

 

 

魏无羡不肯就范,提着酒壶与他对峙,声音低沉如吟:“少主,您……”

 

 

“江少主!”又是个莫名其妙的人,嬉皮笑脸地扑上前来,故作忧愁地皱着脸,活像戏剧里的丑角,啧啧叹着,“想当年,云梦双杰,何等的荣耀!谁知如今,故人不再,只留江少主一人……可悲啊,可悲!”

江澄攥杯的手猛地一紧,眼里的寒光已如冷电般射出,又像毒蛇吐信,直以一种固执的阴鸷盯住了那人。

“不知魏婴之死,江少主,有何见教?”

 

江澄不发一言。

于是满堂静寂。

 

魏无羡倏地一笑,款步上前,抬眼直视温若寒,朗声答道:“温宗主,为一死人为难我家少主,也太不君子了吧?”

温若寒似笑非笑,拿杯遮唇:“你是谁?”

“在下莲花坞魏无羡,无名小卒,不足挂齿。”魏无羡与他对视,分明是望着不夜天的宗主,气势却极盛,丝毫不落下风,反倒抽出佩剑,笑吟吟道,“方才那位公子,我瞧也是不夜天出身,既然对我家剑法久仰,少主不胜酒力,便由小的代劳罢。”

 

还有人将讥讽出声,魏无羡置若罔闻,横剑而出,如入无人之境,兀自把剑起舞,无江澄之端庄,却平添一种悠然之感。

矫如蛟龙,翩若惊鸿,其中龙行虎步,身法玄妙之至,其中又有豪情纵意,疏狂潇洒似真仙。一削一掠之间,只一人,便舞出刀光剑影、尸山血河之感,那是少年气与肃杀感的交融。他神色阴沉,仿佛剑锋诣处,皆是炼狱,独有余光瞥至江澄时,才有烂漫桃花于他眼中次第开来,温柔与深情都织在一起。

 

满堂花醉三千客,一剑霜寒十四州。

 

 

温若寒抚掌大笑,看得尽兴,自不再加罪,只居高临下地望他:“年轻人,好本事。我还是头回知道,除却‘满堂花’和‘一剑霜’,莲花坞还有这等天才。”

江澄已难笑出,魏无羡舞的是江家祖传的剑法,唯独宗主亲传方可修习——毋庸置疑,这一辈,唯独他和魏婴而已。

 

魏无羡和魏婴究竟是何关系?

江澄已不愿细想,他的指甲都不自觉地嵌进皮肉,掐出几道血痕来。

魏无羡回到他身后,低着头,仍是小厮作态。手却不着痕迹地伸出,一点点掰开他手指,两人心下皆明,却不多言。

 

 

江澄起身,向着温若寒一拜:“江某确不胜酒力,先行告辞。诸位尽兴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(五)

魏婴的头一个忌日,江澄闭门谢客,独自拎了酒壶,去到当初二人共渡的江上。魏婴忌日在冬日,江面早封,江澄连条船也遍寻不得,索性就近寻了家酒楼,孤身登高,遥遥眺着封冻的江,整一日也无人敢来。

直到魏无羡缓步上楼,向他一礼,笑容明俊:“阁下可是莲花坞江少主?”

江澄不耐,背着身答:“今日不见客。”

魏无羡却不恼,仍积极自荐:“鄙姓魏。”

 

江澄身子一僵,猛地转过身来,只瞧见个身着玄髦红边的俊秀青年,面庞陌生,除却一双自带笑意的桃花眼,其余皆平平——更无那人颜色。江澄垂眼,心中已有计较,再饮口酒,不理他聒噪。

“江少主,您有听我说吗?”

“没有。”

魏无羡被他一语堵上,还不生气,嘿然一笑:“少主这是在怀旧?”

江澄不答,魏无羡便接着猜:“那我猜,少主听了我姓氏这般激动,必是想的‘满堂花’魏婴了。”

 

江澄忍无可忍,三毒剑嗡鸣而出,直直拭向魏无羡颈侧,眼神寒凉,如视死物:“你最好适可而止。”

魏无羡轻轻一弹三毒剑身,喟叹道:“真不愧是‘一剑霜’,确有些冷呢。”

 

 

“江少主,魏某停不下这张嘴,您若不肯让魏某进莲花坞,不如就满足魏某好奇之心——您对这‘满堂花’,对这‘云梦双杰’,究竟如何看待?”

江澄当然不理,他只往喉咙灌酒,眼里只有空山千仞,冻湖万里,其中空茫,绝不足容下活物——更别提一个魏无羡。

 

只是刹那之间,酒楼对面突然传来阵歌女的曲儿,江澄下意识侧耳去听,这歌女唱得温温柔柔,颇有几分烟花味道,略微腻人,声音将断不断,缥缈得很,却是唱着:“……别后相思空一水,重来回首已三生。”

 

 

魏无羡良久不得回复,试探着又问:“江少主?总不好叫我空手而归吧?”

他侧身去看江澄,却撞见一双湿润如洗的杏眸,来不及生出别的错愕,已见江澄袖子微抬,飞快拭过两眼,漠然开口:“便许你入莲花坞,且凭你造化。”

 

“你滚吧。”

 

 

歌女的歌犹在耳畔,反反复复地唱:“别后相思空一水,重来回首已三生。”

 

魏无羡下了高楼,兀自立在楼外,也听那歌女清唱,忽觉福至心灵,恍惚之中,许许多多的遗憾和释然都争相涌来,他一一细辨,最终不自觉地扬起个笑,将“相思”不断念读,直令此二字碾灭在唇齿之间。

 

何须三生,此世足够。

 

 

少年情事惯如此,他同江澄皆是少侠豪杰,江湖之大,一路相扶而来,也跨鞍纵白马、千山独还,也怀剑说肝胆、比肩共战。魏无羡常在酒后梦酣时忽地记起那张少年面目,眼如濯玉,偶有浮光掠去,更是沉璧微明,捻花拂尘之中,皆有一番不可言说的妙趣,直在他心中盘踞,直到今日,早已是虬根百曲。

 

他心悦江澄,早几年,晚几十年,都会是此认知。

 

爱是个奇怪的字眼,放在心里会闷,挂在嘴边会怕,他只得常年将爱搁在酒里,饮下一坛假作了桀骜,摔坛复歌,假意说醉话,把心事颠三倒四地说来,看着江澄一双耳尖无数次被他捉弄成绯色,再以大笑掩蔽自己的慌乱与无措。

 

少年情事老来悲。

可此不容于世的情事,也只注定老来悲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(六)

江澄离了宴席之后,自是一路急行,他身法了得,虽不及踏雪无痕,雪上却也只一排浅得很的足印,魏无羡便沉默地紧紧缀在他后,江澄已将轻功运到极致,也仍不能甩开。

他根本不是甚么来求学外门的野鸡剑客,他早有图谋,他就是魏婴。

 

江澄不知该喜还是该怒,直至奔到无人的江边,皂靴在雪上猛然一踏,江澄身子退出半尺,遥声呼喝:“你站住!”

魏无羡自然立住,笑着望他:“你不动,我当然也不会动。”

“魏婴,你还有脸……”江澄话锋一转,似怕自己语气太激烈,使人多想,这又抱臂偏头,故作淡漠,“魏少侠确实会演,江某佩服。”

魏无羡摇摇头,笑意不减:“你的情报没有一丝错误,我的确是被不夜天擒住,也被不夜天诛杀。就像当年,我确实杀了温晁,也确实叛逃,更伤了江叔叔,这都是事实。”

“说得倒是。”江澄冷笑,“不说我还忘了——江澄此生,必诛魏婴!”

 

他话还未说完,手中剑已扬起,剑锋错如莲瓣。看似杂乱,实则纷纷开来,急缓有序地奔向魏无羡,魏无羡抬手拨开一剑,也忙抽剑——自然不是随便,不过一把平平无奇的佩剑而已,然而这样材质的剑,也可在他手中舞得精妙,刹那之间已同江澄交手数招。

二人都不留手,不同于少年时相互喂招,皆是全力以赴。

 

他俩武功进境其实相仿,魏婴死讯来时,江澄一朝顿悟,连夜闭关突破了剑法第四重,至于魏无羡,生死之余自然也生感悟,突破更甚,早至第五重,甚而初窥第六重瓶颈。

但江澄剑道虽稍滞,两年来却在鞭法上造诣深了许多,此时僵持不下,忽然抽鞭来卷,魏无羡一时不防,险些被他缠住脚踝,连忙飞身点足几步,踏上江边一处危栏,紫衫临风,端的是无可奈何的笑意。

 

“你如今已能左鞭右剑,同时驭使了?”

江澄下意识答他:“废话。”又似觉不妥,收了鞭不悦道:“与你何干。”

魏无羡被他这副模样逗得想笑,又问:“那你这会儿出气了吗?”

“亲手杀了你我才舒坦。”江澄咬牙切齿地骂,“你一年前来的我家,还有一年,死哪去了?”

魏无羡好整以暇地看他:“担心我呀?”

 

江澄转身就走,魏无羡连忙跟上,抓住他手,腆着脸赔笑:“当年那局势,那时候你不懂,现在你该明白,莲花坞决计不是不夜天的对手,我留在莲花坞,只能添乱——师父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,我爹娘和师父交情深厚,师父断不可能交出我去,我能如何?伤了师父是我不对,不管下手重不重,都是我不好,我愿意领罚。”

 

“鹤仙楼之后我再也没追上你,你又去哪了?”

 

“送死去了。莲花坞都不能抗住不夜天,更何况我一个流浪汉,我早就打定主意,只怕拖累了你。直到鹤仙楼那回,才算真的和你决裂,你也暂不来寻我,我就趁机摸去不夜天的地界,等着他们来杀。之后的事,唉,说来也巧,寻到我那批,正巧是温情温宁一脉——你可能不大记得了,当年试剑会,温宁是那个被我送上比试台的小少年,被不夜天那些人雪藏太久了,那年可不展露锋芒了么?”

“温宁一直惦记着义气,他如今地位不低,见了我,二话不说就劝我走。这哪成,我就是奔着死路去活的呀——温宁是个好人,那回有意留手三分——虽然他本来也打不过我,唉,重在心意。我随便寻了个机会,送上去给他刺一剑,惨叫一声倒地,这就是死了,他还能记上一笔功。”

“他先把我领回去给温若寒看了,再把我丢去乱葬岗,等晚上还把我刨出来——辛苦他了。之后将我送去他姐姐温情那里,温情是个嘴硬心软的人,和你一样,说着麻烦祸害拖累,救我的时候比谁都尽心尽力。”

“我就在那休整了一年养伤。再回来的时候,特意易了容,便是你的魏无羡了。”

 

 

江澄早料他这一年过得不会顺遂,听他带着笑地把话说开,一时也只能缄默,良久才“唔”了一声,漫不经心地转身回走。

魏无羡就跟着他,也不多问,二人一道顺着江边走,像只是饭后来此散步消食的天地闲人。魏无羡爱惨了这样,他最爱江澄为他隐忍,顾忌他情绪,压着怒气不发,乖得太讨喜,直教他见一回爱一回,见一生也爱一生。

 

 

 

 

(七)

“江澄。”他忽然喊。

江澄步子也不见稍缓半分:“说。”

“我本来还想再和你说几句,可你怎也不睬我?”

江澄头也不回:“你直说就是。”

魏无羡却不愿,他伸手拉了江澄手腕,将人挤得背靠栏杆,才肯眯起眼笑:“可我想了一会儿,说一千道一万,不如直接做。”

江澄这才注意到他脸上易容早已擦了大半,已可窥得几分熟悉轮廓——恰是那张阔别两年的脸。

但他还不及反应,喉口将出的问句戛然而止,魏无羡俯身低头,已然贴上他双唇,撬开齿关,长驱直入。

 

江澄一怔,连忙一掌拍去,手已不自觉地摸向鞭子。魏无羡这厢擦了下唇角,偏着头笑:“你明白了?”

“……”江澄不知如何作答,此时他菱唇红肿,鬓发凌乱,一向瞪人发寒的眸子全如一汪春水,魏无羡越看越喜,不害臊的话便一句接一句:“别臊啊,你不是醉了酒么?你权当梦一场,师兄定不教你难受。”

“怎么可能!”江澄骂他,“我早清醒了!”

 

魏无羡耸耸肩,偏装不听,还朝他伸手:“这里没人,怕什么。”

“等等。一年前你回来,为何不直接告诉我身份,非要捏造一个,徒讨人厌。”

魏无羡大感委屈:“讨人厌?我离了莲花坞是为莲花坞,可我回莲花坞可是为了你。我这不还是为了同你交好么,从前总是师弟师弟地喊着追你,我师弟可多了去,你偏不知道你就是特别的那一个。”

江澄一时辩驳不得,只好息声,又听魏无羡接着说道:“江澄,我是断不肯少年情事老来悲的,你且给个准话,若真讨你厌了,我也不会走的。”

“……真有骨气。”江澄嫌道。

 

“那你避而不谈,我就当是你也喜欢我了。”魏无羡哪管他什么嫌弃不嫌弃,“说说,是喜欢师兄多一点,还是喜欢魏无羡多一点?”

江澄才不理他,兀自回身就走,任凭魏无羡在身后聒噪不休,直走出半里,才忽地出声骂他:“魏婴,你能不能消停点儿?”

 

 

魏婴早有所料地弯出个笑,从后揽住他,一路大笑着行远。

 

 

“能有何差,不过是少年情事,得偿所愿而已——”

“聒噪!”


常人说道少年,老来无不是七分醉中三分叹,有悔有恨,如此诸般,魏婴偏不效仿,江湖人当烈酒浇剑,快语说心,此处少年情事一笔重彩浓墨,断章却还再续,才不辜负此生良缘。

我有少年情事,老来也该生喜。




Fin.

评论(31)

热度(911)

  1. 共3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